第六十三章 兑奖风波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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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凌晨四点,脱掉大白的外套,交警大厅惨白的灯光像一层冰冷的霜,覆盖在疲惫的桌椅板凳上,也覆盖在关青禾和祝一凡的脸上。
连续三十六小时的连轴转,连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和劣质咖啡混合的沉重味道。胃袋空空荡荡,在寂静中发出一声悠长而不合时宜的哀鸣。
祝一凡揉了揉干涩发红的眼睛,转头看我,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:“青禾,出去透口气?顺便…搞点东西祭祭五脏庙!”
关青禾点点头,一个字也不想多说,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灰尘。凌晨的城市像一只蛰伏巨兽,褪去了白日喧嚣的鳞甲,只剩下空旷马路和路边几点苟延残喘的灯火。
寒气无孔不入,带着湿漉漉的黏劲儿,轻易穿透了制服的纤维缝隙,刺得骨头缝里都泛着酸冷。二人沉默地走着,脚步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单调地回响,像极了某种机械的倒计时。
祝一凡看了看疲惫的关青禾,有些莫名的心疼。有廖得水的照拂,崔媛媛和成莹进入了机动岗,不用上路值守,关青禾等于是陪着自己在受罪。
转过街角,一点过于明亮的光突兀地撞进视野。窄仄的店面,落地玻璃被劣质防窥膜裹了一层诡异的绿,粘稠的灯光从里面挤出来,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拖出一道油腻腻的影子:“好运来彩票”。
灯箱的“好”字只剩下半个“子”,像张歪嘴在讪笑。店门口褪色的红色招财猫,一只爪子机械地招摇着,另一只则无力地耷拉下来,关节处积着厚厚的灰垢。店里,店主正弯腰整理柜台,背对着他们,如同一座臃肿而油腻的山丘。
听见脚步声,他慢腾腾地转过身。一张浮肿的脸瞬时填满了视线,眼袋沉甸甸地坠着,像是塞了两团湿透的棉花。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,终于对上焦点,认出制服,脸上立刻堆起一种过于熟练也过于虚假的笑容,露出被烟垢染得焦黄的牙齿。
“二位警官辛苦啊!这么晚?”声音黏糊糊的,如同滚过一层糖浆,“买注彩票?碰碰运气?撞大运了明天就不用这么辛苦咯!”
祝一凡没理他,目光在柜台里花花绿绿的彩票上游移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极淡的、近似无聊的厌倦。
关青禾则靠在冰凉的玻璃门上,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只想找个地方瘫倒。
“来张刮刮乐,”祝一凡的声音平板无波,他掏出手机,指尖随意地点了点两个紧挨着的数字,旋即抹去,“就用我俩警号吧,08 20/ 20 08来两组。”
两个平凡的数字,此刻被随手拨弄,成了一个希望渺茫的玩笑。
“这选号,啧啧,你还挺有创意的!”
店主看了看祝一凡的警号,动作不紧不慢,胖乎乎的手指在玻璃柜里扒拉了半晌,捻出两张薄薄的卡片递过来。祝一凡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拍在柜台上。
店主收了钱,目光在他们疲惫麻木的脸上扫了扫,又缩回他那油腻的角落去了。
祝一凡靠在柜台边,指甲随意地刮开薄薄的银色涂层。动作带着一种百无聊赖的慵懒。第一张,几处“谢谢惠顾”露出来,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,随手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口。轮到第二张,他刮得更随意了,指甲漫不经心地划过涂层,刮开一小片,露出底下模糊的图形。
他动作顿住了。
最初是一丝极其轻微的僵硬,仿佛指尖下的卡片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。随即,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如同冰水猛地灌顶,迅速将那点僵冻结在脸上。他微微张着嘴,眼睛死死盯住那刮开的一小块区域,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。
“怎么了?”关青禾心头莫名一跳,困倦瞬间被驱散了些许,几步凑过去。
祝一凡没说话,只是猛地将那张卡片塞到她的眼前,脸上是一种被开了菊花的笑意,手指紧攥着,指节用力到发白。灯光清晰地照在那被刮开的区域:一个极其刺眼的金色元宝图案,旁边赫然是与头奖金额对应的惊人数字。
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关青禾的脑子嗡地一声,残留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炸得粉碎。胃袋里那点可怜的饥饿感瞬间被一种更猛烈、更虚幻的东西取代,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,血液却反常地奔涌起来,冲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我去,头奖?两个加完班只想填饱肚子的倒霉蛋?这老祝绝了!
祝一凡进店之前和关青禾说:“我们俩刮一定有奖,你看我姓祝,你名禾,加起来就是祝贺,包中!”
关青禾一脸的痴迷和崇拜,祝一凡得意洋洋。
“刮完了?”店主慢悠悠的声音从柜台那头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。
祝一凡如梦初醒,飞快地将整张彩票的涂层全部刮开,动作快得近乎粗暴。金色的元宝图案完整地暴露在灯光下,像一小块凝固的阳光,灼烫着众人的眼睛。他猛地吸了一口气,那声音在死寂的店里显得异常响亮,然后迅速将那张薄薄的纸片塞进了制服内袋最深处,紧紧按在胸口,仿佛怕它下一秒就会融化掉。
店主那双浑浊的眼睛,像两盏幽幽的油灯,粘在他们脸上,探究着每一个细微的波动。
祝一凡努力压着声音里的异样,简短地说:“走了。”
一前一后走出那扇油腻的玻璃门,凌晨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扑面扎来。他们谁也没说话,只是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,将那点刺眼的绿光远远甩在身后。
走出好一段距离,某个路灯坏掉的漆黑拐角,祝一凡才猛地停住,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掏出那张彩票,对着远处路灯投过来的微弱光晕又死死看了几遍。
“老祝,真中了?”关青禾的声音有点抖,像风里飘着的叶子。
他把彩票递到她眼前,喉咙滚动了一下,才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:“…操!青禾,我俩这个祝贺组合,绝壁王炸!”
那金色的元宝图案,像一个烙印,烫在视网膜上。天亮了吗?没有。
但那个油腻腻的“好运来”小店,里面那张油腻腻的脸,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。
“先别说出去,”祝一凡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断,他将彩票飞快地塞回内袋,“等…等忙完手上这个醉驾案子。”那张薄薄的纸片贴着他的心脏,隔着几层布料,关青禾几乎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的滚烫温度。
2、
接下来的几天,便是无休止的“案子”。警笛嘶鸣着划破城市黎明前的黑暗,报案电话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黑板,堆积如山的文件散发着陈旧的油墨和尘埃的气味,审讯室里嫌疑人游移不定、闪烁其词的眼神…祝一凡和关青禾像被卷入巨大漩涡的两颗微不足道的石子,被生活、被职责冰冷的手死死摁在原地。
大队传达室那台老旧的挂历,一天天被粗暴地撕去,撕掉的是日子,也是那张彩票上标注的兑奖截止日期。
那张彩票,那张价值连城的纸片,成了制服内袋里一个滚烫的秘密。沉默地陪伴着他们穿越一场又一场混乱不堪的事故现场,沾染上消毒水、烟尘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。偶尔在极度疲惫的间隙,在办公室椅子里短暂地眯一会儿,或者在警车颠簸的途中,祝一凡指尖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制服内袋那个硬硬的角落。心跳便会骤然失序几拍,仿佛骤然沉入深海又被狠狠抛出水面,那种巨大的眩晕感和随之而来的惊惶,瞬间驱散所有睡意。还差一点,就快完事了…明天…明天一定…
“明天”一次次被新的警情粗暴碾过。直到那个清晨,大队年迈的内勤孙群,在分发邮件时,随手丢给关青禾一份省福彩中心寄来的例行兑奖截止温馨提示单。
薄薄的一张纸,轻飘飘落在桌上,却像一块巨石骤然砸穿了连日紧绷的神经。
“老祝,明天最后一天兑奖?”关青禾猛地抬头,声音像绷紧的弦骤然断裂。
祝一凡正捧着他的水杯,闻言手剧烈地一抖,滚烫的水泼洒出来,溅在手背上,他却浑然未觉,只是死死地盯住那张薄薄的提示单。“操!”他低吼一声,水杯“哐当”一声重重砸在桌上,滚了几圈。
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,猛地撞开椅子,冲出了办公室,带起一阵风。
城市苏醒的喧嚣被车窗粗暴地隔绝在外。关青禾把警车开得近乎疯狂,引擎发出嘶哑的咆哮,车身在车流中如同一条暴躁的鱼,不顾一切地野蛮穿梭。祝一凡死死抓住头顶的拉手,每一次急刹或猛转都感觉五脏六腑在胸腔里剧烈地移位。透过扭曲模糊的车窗,街景飞速倒退,幻化成一片抽象的色块光影。那张油腻的笑脸,那间窄仄的“好运来”彩票店,在视野尽头不断放大,像一张巨大的、等待吞噬的嘴。
3、
刺耳的刹车声撕破了彩票店门口那点虚假的宁静。
祝一凡几乎是边呕吐边跳下车,脚步急促地冲进店里。关青禾紧随其后,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。
店里光线依旧黏腻浑浊。
柜台后面,店主那张肥胖油腻的脸抬了起来。看到是他们,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、几乎捕捉不到的惊慌,随即被一层更厚的油腻笑容覆盖。
“哟!二位警官来了?”他搓着手,声音依旧黏糊糊的,带着刻意的热络。
祝一凡一步跨到柜台前,双手撑着冰冷的玻璃台面,身体微微前倾,像一张拉满的弓。他喘着粗气,眼睛通红,声音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,每个字都淬着火星:“老板,我们来兑奖。”
店主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,甚至更加深了几分,在肥肉间挤出更深的沟壑。“兑奖?好啊好啊!什么票?中了多少?”他慢悠悠地弯腰,在柜台下摸索着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。
“就那张!”祝一凡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,“用我俩警号买的刮刮乐!头奖!”他猛地从内袋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热的彩票,“啪”地一声拍在玻璃柜台上。
力道之大,震得旁边的招财猫都微微摇晃了一下。那张承载着无数混乱日夜里隐秘期盼的纸片,此刻在黏腻的灯光下,清晰地呈现出金色的元宝图案和惊人的数字。
然而,店主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下。
他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,那份随意里透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轻蔑,随即,脸上夸张地堆起更大的、近乎滑稽的惊讶和恍然大悟:“哎!呀!这个啊!这张票呢!”
他拖长了调子,肥胖的手指点了点柜台上的彩票,又慢悠悠地直起腰,脸上露出一副你们可算来了的惋惜表情,肥腻的手指相互搓了搓,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细小摩擦声。
“两位警官,你们搞错啦!”他摇着头,叹着气,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,“这个头奖啊,昨天下午就被人家领走喽!一个年轻小伙子,穿得挺时髦的…”他甚至煞有介事地用手比划了一下,“喏,大概这么高,是他买的票,刮出来就是这个图案!人家拿着票,证件齐全,奖金早就兑给他了嘛!”他摊开手,一脸我也没办法的无辜。
荒谬感如同实质的铁锤,狠狠砸在关青禾的太阳穴上,眼前瞬间发黑。
祝一凡的身体猛地绷紧,像即将扑出的猎豹,拳头紧握,指骨捏得咯咯作响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的烙铁:“放你妈的屁!这票是我们买的!就在你这里!我们警号!你他妈睁眼说瞎话!”
“哎!警官!你怎么骂人呐!”店主后退一步,脸上的“无辜”瞬间被一层泼皮无赖的凶狠代替,声音也跟着拔高,“我这里可是有监控录像的!清清楚楚!人家下午来兑的奖!”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,虚虚地点着我们,“你们就算是警察,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吧?!有证据吗?光凭一张嘴?谁信啊!”
“证据?”祝一凡怒极反笑,声音反而沉了下来,像结了冰的刀子,“这就是证据!这票是我们当面买的!我们就是人证!”
就在这时,里间的布帘猛地被掀开,一个同样身形肥硕、穿着花睡衣的女人像一头愤怒的母熊般冲了出来,手里还攥着一个晾衣架。
她脸上横肉抖动,眼睛瞪得溜圆,尖利的嗓音瞬间盖过了所有声音:“吵什么吵什么!当我们好欺负啊?!警察了不起啊?!跑到我们小老百姓店里耍威风?!”她用晾衣架指着祝一凡的鼻子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,“钱就是人家领走的!怎么着?想讹诈啊?!有本事你们去告啊!去法院告我们去!看谁怕谁!滚!都给老娘滚出去!别耽误我们做正经营生!”
话音未落,店主肥胖的身体也跟着向前一顶,带着一股油腻的腥风。
他老婆的晾衣架更是毫不客气地挥了过来,虽然没打着人,但那破空声和咄咄逼人的气势足以形成强大的压迫。祝一凡被这突然爆发的、蛮不讲理的谩骂和推搡逼得连连后退。
他唯一的克制是一直护着关青禾...
“滚!滚出去!”女人的尖叫如同钢针刺穿耳膜。
混乱中,推搡不可避免。关青禾感觉肩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了一下,踉跄着退到门口。祝一凡试图挡住砸过来的晾衣架,手臂被金属杆重重刮了一下。那张至关重要的彩票,在推搡中从他手中滑脱,轻飘飘地翻转着,落在了布满灰尘和鞋印的地面上。
几乎是同时,店主老婆那双穿着廉价塑料拖鞋的肥大脚掌,仿佛不经意地,又带着十足的恶意,狠狠地踩踏上去,还用力碾了两下。
“哗!”那块小小的、承载着所有希望的纸片,连同上面那个金色的烙印,就在他们眼前,被彻底踩碎、碾烂,只剩下几片可怜的、沾满污秽的残骸。
“滚!”最后一声混合着唾沫的怒吼,伴随着那扇油腻的玻璃门在我们面前被狠狠甩上,发出“砰”一声巨响,震得门框嗡嗡作响。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,隔绝了门内那两张扭曲而得意洋洋的脸。
门外,世界寂静了一瞬。
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,还有祝一凡粗重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喘息。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,脸上所有的愤怒、震惊、被侮辱的羞耻,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,最终凝结成一片死寂的空白。那是一种比暴怒更可怕的空洞,深不见底,冰冷刺骨。他缓缓低下头,目光落在地面那几片被踩烂的彩票残骸上,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。
他没有弯腰去捡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只有短短的几秒,也或许是一个世纪。
祝一凡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,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扇门。他迈开脚步,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,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。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都发出沉重而空洞的回响。
关青禾没有问,也没有说话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冷,比冬夜更深重。她默默地跟着他,拉开车门坐了进去。
车门关上的瞬间,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。冰冷的皮革座椅寒气刺骨。
关青禾发动车子。引擎低吼着,车灯划破暗淡的晨雾,汇入早高峰的车流。速度慢得如同龟爬,与来时判若两人。她紧紧握着方向盘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手背上被晾衣架刮出的那道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。她望着前方拥堵的车流,眼神却穿透了挡风玻璃,焦距落在某个遥远的、不可知的虚空里。那是一种彻底的、令人心悸的寒意,从她身上无声无息地散发出来,冻结了车厢里每一寸空气。
警车最终停在分局停车场一个偏僻的角落。
引擎熄火,一切声响陡然消失,那种死寂瞬间淹没了他们。
祝一凡没有立刻下车。他沉默地坐着,侧脸在窗外灰白的天光里绷紧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。过了很久,久到关青禾几乎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动作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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