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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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着苍舒镜,倒显得他才是那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。

    阿昭将那颗装在锦盒中的深海鲛珠取来,笑着递到夕影手中。

    “您瞧,那深海鲛珠何等珍贵,这次秘境就出了一颗,他都拿来给您当见面礼了。”

    熠熠生辉,光芒潋滟,是难得的宝物,传闻在凡间,这样的一颗鲛珠足以买下半座凡间城池。

    任谁看了,都觉得兄长待他极好。

    夕影却越看越觉得刺眼。

    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坏脾气,一咬牙就红着眼发了疯似地将那半掌大的鲛珠掷到地上。

    一阵清脆声响,伴随着阿昭的尖叫。

    鲛珠摔碎了。

    “谁要他的破东西?!谁要他的怜悯?我自己不能挣来吗?我和他一母同胞,他有的我都该拥有,我怎么就比不上了?”

    嘴上说的狠,可夕影知道自己输了。

    他就是比不上苍舒镜。

    苍舒镜尚在襁褓,被母亲拥在怀里时,他溺在溪河中,差点淹死。

    苍舒镜金枝玉叶地在满怀期待中长大时,他蜷缩在矮柜里,听着养母被`嫖`客侵犯,他捂着自己的嘴不敢漏出半点声。

    苍舒镜拜入仙门,成为天之骄子时,他在春楼被迫学习媚客之术,差点成了出卖身体接客的小倌。

    他从一出生就落后了,他努力过,可学不会,怎么学都学不会。

    他和苍舒镜只差了十五年光阴,却是天上地下的差距。

    任阿昭怎么哄,夕影都止不住眼泪。

    他从没这么伤心过,是一种无能为力的颓败感。

    养母死的时候,嬷娘将她扔去乱葬岗,夕影偷偷跟过去,用草席将她裹好下葬,坟坑是他用手挖出来的,又一捧一捧地埋好土,当时指甲都掀翻了,血肉模糊很疼。

    可那时候,他也没这么难过过。

    他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?

    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,夕影将自己关在宣止楼里,不想招惹那些旁系,也不想见苍舒镜,只有段夫人偶尔传唤才挑着偏僻小路过去。

    段夫人遣了很多人教他该怎么做一个仙门公子,他们要把他以前的一切彻底刮干净,就像入髓之毒,要刮骨治疗。

    夕影学地很辛苦,但他咬牙坚持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被杖毙的那几个奴婢。

    周嬷嬷说他们不忠不慧,愚笨之人不死何为?

    偏巧,他至今日才发现自己也是个愚人。

    父母太想将他打造成一个合格的仙门公子,可他从小浸淫在秦楼楚馆那种地方,字倒是认识,也能附庸风雅作诗两首,当着请来的先生面念出时,却被连连几声“有伤风化,粗鄙不堪”怼地一脸茫然。

    无论换了多少位教书先生,在他们口中,他的诗作都是粗俗鄙陋,下作卑贱,不说苍生情怀,侠骨凛然,就连风雅事物都被他写成了风月情`事,气得先生险些吐血。

    气走了教书先生,还有教他仙法的长老。

    据说这位长老是父亲卖了极大的人情从天虞仙山请来给他启蒙的。

    可这仙法与习字读书不同,于仙门弟子而言,修炼就像呼吸吃饭一样常见,天生就会,可对夕影来说却是无字天书,大惑不解。

    就像教一株草木如何捕猎,教一只兔子如何放弃食草,以吸纳阳光之能存活一样荒唐。

    纵他想破脑袋,也参悟不清。

    他怕又气走一个让父亲失望,只能废寝忘食,不眠不休地钻研,却连个吐纳练气都做不到。

    他不是懒,是笨,是毫无天赋,顽石难琢。

    长老对他直摇头,说要请辞。

    夕影很怕,怕到夜夜失眠。

    段夫人无奈地问他:“刘先生、赵先生、吕先生,还有长风长老都走了?”

    夕影仓惶不安地点头。

    没想到母亲叹息一声后,并未斥责他,只喃喃道:“兴许是天意。”

    又无比哀怜地看着他:“这样下去,你的灵脉何时才能开启啊?”

    夕影近日才知,凡人与修仙之人最基本的差别便是拥有灵脉。

    无灵脉者无法修行,若不是夕影体内有沉睡的灵脉,也不能那么快确定他是苍舒家的血脉。

    可他明明有灵脉,明明与苍舒镜一般无二,为何他如此愚钝,修炼不成呢?

    夕影呆立在一旁,不知如何答话,段夫人也没指望他说什么。

    房门敲响,苍舒镜来了。

    段夫人拉着他的手,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,亲切地笑问:“镜儿,你明日就回天虞仙山吗?不多留两日?”

    “母亲,师尊已是第三次传来书信,宗门内确实有要事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你父亲希望你这次回去可以带上小影,他到底是我们苍舒家的孩子,留在家宅中怕是连灵脉都无法开启,还是去天虞历练一番吧。”

    苍舒镜先是答应,后又有些犹豫:“我先回去,让府中侍从护送小影来可好?”

    段夫人说:“宗门何事这般着急?我是想着你们这一路相伴,多少能增进些兄弟情,小影这孩子也是可怜命苦,他的体质又……”

    话说到一半,戛然而止,换言道:“你还是同他一道吧,别人我不放心。”

    苍舒镜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
    由于要带上夕影这个凡人之躯,苍舒镜无法御剑,夕影还不会骑马,只能驱上一辆马车,原本半日的路程,变成了六日。

    临离时,段夫人倒是有些不舍,她握着夕影的手百般叮嘱。

    而那些旁系弟子围在苍舒镜身边嘀嘀咕咕,说的都是指责夕影御剑不会就算了,连骑马也不能,留在苍舒镜身边就是累赘,被苍舒镜不温不火地呵斥几句后,才闭了嘴,眼神依旧像毒刀子般,嫌弃意味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夕影这次倒没多难过,左右要离开这了,他反倒心情愉悦。

    虽然去了天虞仙山要和苍舒镜朝夕相处。

    但他想那里的仙门弟子肯定不会像这座府宅的堂兄弟一样欺负他。

    他在天虞仙山若能学会仙法,再努力一点,以后会不会没那么差劲,不比苍舒镜逊色多少?

    一想起这些,夕影阴郁多日的情绪像拨开云雨见朝阳般愉悦起来。

    可惜的是,这样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六日。

    到天虞仙山的第一件事是去测灵石测天赋修为。

    测灵石好像坏了,他的手放上去半天,都没有任何反应。

    这时候,苍舒镜同他师尊玉挽仙尊来了。

    玉挽仙尊让苍舒镜走过去试试看。

    苍舒镜的手一放上去,那测灵石顿时光芒大盛,刺目到睁不开眼,荧火般的灵流一路飙升,直冲石顶,引来一片艳羡惊呼。

    玉挽仙尊勾唇一笑道:“测灵石没坏。”

    夕影顿时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测灵石没坏,而他的手放上去毫无反应,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。

    “毫无修为,半点天赋也无。”玉挽仙尊问夕影:“你一个凡人是怎么爬上殊命峰,来到天虞仙山的?”

    毫无修为,半天天赋也无……

    也就是说,他的修仙梦,仅仅做了六日,便彻底消散了吗?

    夕影抬眼,瞧见玉挽仙尊勾唇看他,又瞧见站在仙尊身边的苍舒镜,再然后是测灵石周围数以百计的等着测修为的弟子。

    他们都在看着他。

    像看一个异类,一个怪物。

    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:一个凡人来仙门做什么?他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?他是谁啊?

    对啊。

    他是谁啊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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