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9章 岳母与日常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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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景福二年八月十四,大梁泽潞四面行营游奕使下捉生将皇甫麟抵达长平关。他是在新乡县的渡口上的岸,翻太行山一路北行,入境昭义。

    河北风情让他大开眼界。

    获嘉以东被魏博实控的州县人烟稠密,百姓生活正常。以西就寥落了。白骨露於野,走一上午都听不到狗叫,荒废的城池被藤蔓爬满。

    “披毒河内。”皇甫麟随意砍着野草,咒骂李罕之。

    这厮霸占泽州的数年间,方圆数百里邑无官、乡无民,藏到悬崖上的人都被抓出来吃掉。这样的鬼蜮,还侦查什么?

    捉鬼吗。

    朱圣真是昏了头!

    “嘿!”百无聊赖的窜到长平关,皇甫麟终于碰到了一个活人。

    他穿的便装,猎户也不惊疑。但见他虎背熊腰,体魄强健,头戴斗笠扛着横刀一只脚踩着石头站在那,背着带血的兔子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“跑什么?”

    “客人有所不知。那朱全忠渡河要攻上党。几日窥了不下十拨汴贼信使,潞人又要遭罪喽。”

    直呼圣人名讳,胆子不小……皇甫麟取出一张饼抛给对方,一屁股坐下,就着马奶吃起来,问道:“朱全忠征巢平蔡,伐无道,禁不义。河南诸道岁岁丰登,家家安享太平。这汴贼之骂,潞人遭罪一说,从何谈起?”

    “淘虏。”一张饼让猎户停了脚步,颓然道:“上次汴贼围潞就到处抓人,我内人就是那时被填了壕。这不是贼,是什么?这回复来,潞人可不就得遭罪。”

    皇甫麟跟着叹息一声,安慰道:“俟诛李克用,河东就无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欲壑难填。常言得陇望蜀,全忠得了河东就会想河北,逐鹿争鼎这种事也固难束手。我十年前在州里当吏,也见过世面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长安天子不是还在么,逐什么鹿?”

    “谬也。”猎户压了压毡帽,道:“巢乱以来,诸侯强弱相噬,这天下,屈居关内一隅的李家拿什么守?到潞州卖皮子,市井说,朱全忠就是那苏峻、安禄山。指不定哪天就打进皇城砍了百官,淫了太后、公主。”

    皇甫麟一窒。

    大帅在河北风评够差。

    被流议归类安禄山、苏峻,应是太原在刻意引导吧。不然寻常百姓知道安禄山也就算了,谁晓得那踏平建康、把满宫妃嫔剥得精光、庾文君受辱而死的苏峻?

    “唉。”猎户朝他拱拱手道了声谢,迎着余晖飘然而去。

    未几,大队马步军飞驰而过。

    烟尘渐渐褪去的驿道上,金戈铁马獠牙毕露。

    一辆辆满载货物、粮食、衣服、兵甲、战具的驮车映入眼帘。十辆,百辆,一千辆……就像蜿蜒山道里的骆驼,不知有多少。

    临风袍猎猎,谈笑掷兵符。拭枪尖徐血,转身再晋赴。

    控鹤军、武德军、天兴军、落雁军…忠武军、义成军…一支又一支,一排又一排,延伸到天际。

    宫官、乐师、寺人、卫士拥着白革辂车驾缓缓前进。十余万武士,合民夫、各类辅杂几近三十万,这是大梁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。

    李克用、李晔这对翁婿,不死何待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龙冈城下,满脸血污的李嗣源拖着中箭的左腿与薛阿檀一瘸一拐走进大佛寺。

    李克用抓起鞭子劈头就打。

    李嗣源被抽倒在地上,沉默的捂着鲜血狂飙的伤口。

    薛阿檀抱头鼠窜。

    “你还敢躲?”李克用更是火大,抄起胡床就往脑袋上招呼。

    众将不敢说话。

    刑州地处晋、潞、魏、赵四镇中心,这些年被争来抢去,无论谁的镇将上任都会再次加固,完全就是个铁桶。换谁来,一时半会也没办法。

    李克用也懂,只能做好打围城半年的最坏打算。但李、薛伤亡数千连垛口都没摸到,依然让他炸毛。

    直到王妃闻讯赶来,捡起一块瓦片朝他打来:“独眼龙,你又发疯吗。”

    “滚!”李克用一脚踹开薛阿檀,叫道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和存孝逆子意气相投私交甚好。再舍不得下手,杀你全家。”

    薛阿檀朝刘氏躬了躬身,点头退去。

    诸将心有戚戚,悄悄绕到刘氏背后站着。

    李克用带在身边学习的李落落害怕地看了老父一眼,去扶痛得额头冒汗几近昏厥的李嗣源。

    杨复恭深感无语。怎么动不动就打人?

    亲兄弟李克修收集钱粮不到位,被当众暴打一顿后活活气死。

    亚子李存勖孩童心性,听侍女唱几句戏很正常,也落得个鼻青脸肿……

    侄女婿孟知祥管楼烦岭牧场,死了几匹战马,险些赔命。

    将领中,除了今日的李嗣源、薛阿檀,被收拾过的还有安金俊、申信、李存信、李嗣勋、李嗣本、康君立……

    只要火气上涌,除了王妃和次女妙微,谁都可能倒霉。

    脾气太臭了。

    良久,李克用招来亲兵,低低道:“去给嗣源、阿檀送药。让他俩先养伤,我换人。”

    “喏。”

    其实刚打完他就后悔了。

    但打了就打了吧,他是不可能向人低头服软的。大不了手下造反,多大点事?看不惯可以辞职走人,像安休休那样离开河东,天下有的是藩镇。

    “都出去吧。”李克用神色疲惫的说道。

    诸将如逢大赦。

    盖寓自觉的留了下来。

    岳母也没走,在他身边坐下,扯着他的耳朵一顿训斥。岳母不是乖乖女,更不是花瓶——为人明敏多智略,颇习兵机,常教其侍妾骑射。

    上源驿之变,河东高层被一锅端,大军骚动不安,诸将不知所为,也是她捕杀欲作乱者,统领大局直到丈夫回来。

    也只有当着她的面,李克用才会暴露出最真实的样子——也会害怕,也会慌张。

    朱温趁他讨伐逆子的机会来寇!

    他猜到会来,但大家都认为大概还是与响应朝廷、幽州那次一样——雷声大雨点小,想顺便剜坨肉罢了。夫人也判断,朱温的重心仍是圣人和卧榻之侧的瑄、瑾。

    断断没有来啃河东的理由。

    没想到来真的,首先是打出增援李存孝、王镕的旗号,为双方助长对抗他的信心。

    刚被他打怕的王镕听说朱温出手,立刻就撤回了“请献兵粮助讨”的决定。但这还好,不致命。

    不过随后潞州的急报——“朱逆数十万众已过两仙宫。出入仆从如云,配五时副车,升九旗,车驾千乘,排场堪比圣人。”就有点让他忐忑了。

    “他哪来数十万兵?甲士十万顶天。”刘氏盯着地图,轻声道:“且宽心。”

    她派去扼守潞州的人是生性谨慎的李嗣昭,带着三都及新募的契丹、回鹘、党项等部穷鬼两万余人。加上昭义本有的兵马,守一两个月至少没问题。

    但岳母焦虑的点也在这。

    潞州被围。

    如果邢州也久攻不下,等朱温夹寨围城封死潞州,留下部分兵马继续对峙,自领主力来决战。届时以疲惫之师,是战还是逃?

    这才是丈夫对攻城无功的李、薛大发雷霆的根本原因——形势太被动,经不起拖啊。

    “全忠来了也不惧。”想起那把火,李克用怒气再度上涌,一锤桌案:“朱逆敢来邢州,正好把他杀败,打不赢就回敕勒川放羊!”

    刘氏微微变色。

    丈夫这人——

    打赫连铎、契弥璋会引起幽州的干涉?他不管,先宰了这两个在他避难鞑靼期间、重金贿赂头人谋害他的狗贼再说。

    张全义、李罕之翻脸,因为李罕之危难时的一饭之恩而襄助,导致张全义倒向朱温。

    有仇必报、有恩必还,好是好,但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特质。

    争天下,就讲不了快意恩仇、侠骨心肠。

    而且稍有不顺就拼了算了,回草原放羊,节度使是这么当的?

    “长安、河中可有回音?”刘氏看向盖寓。

    “河中已来信。长安……”盖寓不抱希望。圣人怎么可能拿他的皇位和三百年江山去赌河东的生死?只是不好明说。

    “再等等吧。”刘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。

    女婿不来帮忙,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
    后世晋失昭义是光化元年,也就是六年后。被朱温下定决心消灭则是继河中、昭义争夺失败后,温于天复元年以氏叔琮、张文恭、葛从周、张归厚、王处直、侯言六路招讨。

    强大攻势下,沁、泽、潞、汾、辽相继失守,蔡训、盖璋、孟迁、李审建、王周、张鄂纷纷投降。现在因为成了朱温诱秦、蒲来救的诱饵,灾难提前到来了。

    刘氏陷入沉思。是不是上了女婿的当,被他当成挡箭牌了?不然朱温放着兖、郓、青、魏、襄不打,偏偏来硬碰河东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张嘴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最后一次。”枢密使强忍着恶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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